风吹过的夏天，记我们那些日子匆匆（下）

4.、抉择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我确实发现江浩的生活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。有一回，班级组织交活动费，我发现江浩拿着一张皱巴巴的、明显来路不明的百元钞票。他低着头，悄悄把钱塞给班长，像怕被人看见。还有一次，我们班的篮球比赛缺球鞋，队长满操场嚷嚷要人借鞋，江浩躲在树后，踢了踢他破旧的鞋尖，什么也没说。“你家里……还好吗？”我试探性地问过他。江浩一脸无所谓：“一切都挺好的呀。”他总是用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，把我所有的好奇心打发掉。事实上他妈妈打工寄回来的钱少得可怜，而江浩必须一边照顾妹妹，一边应付学业。每次有人问起家里的事，他总是笑着岔开话题：“哎呀，别提那些烦心的。”直到一天，我看到他和刘志强站在一起——那个总是惹是生非的混混老大。他们站在学校门口抽烟，江浩显得格外沉默。我远远地看着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，也有点恼怒。一节课后，我忍不住问他：“你怎么和刘志强混到一起了？你是不是跟他们一起干坏事了？”江浩耸了耸肩，不在乎地笑了笑：“别多问，问就是不知道。”我第一次感到无力。那一刻，我意识到自己无法真正理解江浩的生活——我看不到他背负的重量，也无法替他分担。他就像一只风筝，被无形的绳子牢牢拉住，怎么飞也飞不远。日子一天一天过，江浩和刘志强他们走得越来越近。刘志强带着一群人混迹于校外的小巷，每次都能引发一场小规模的“骚动”。我劝过江浩：“你别跟他们搅在一起了，会出事的。”江浩一边叼着烟，一边笑着回答：“这镇上能有啥事？”有些事经不得说。有一次，他们和另一伙人起了冲突，结果江浩被打得鼻青脸肿，进了派出所。学校知道后没有开除他，但还是给了他警告处分。“你就不能为自己多想想吗？”我冲他发火。江浩只是笑：“为自己？为自己能干嘛？我现在退学去打工，还能赚更多。”那一瞬间，我忽然明白了：他不是不想读书，而是生活的重担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最终，他退学了——不是因为打架，而是因为他想扛起一个家了。5、帮助江浩退学后的日子比我想象得艰难。他白天在镇上的汽修店跑腿，晚上在夜市摆摊，周末还要去超市卸货。他的选品太过土味，摊位生意总是无人问津，钱也总是捉襟见肘。我曾多次远远地看着他落寞的模样，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次次。我恨自己能力有限，却又忍不住想替他做点什么。从某天起，我偶尔偷摸去汽修店把他的跑腿活提前干掉，几次老板问起这些事，我都说是江浩请的代跑；同时光明正大地要求加入他的摆摊生活，美其名曰社会实践，一起致富。江浩没多说什么，但他眼神里的疑惑越来越多。“你是不是故意在帮我？”有天晚上，我们在夜市关摊时，江浩忽然冒出一句。“帮你怎么了？朋友不该互相帮忙吗？”我假装轻松地说。他却沉默了许久，最后低声道：“我自己能扛。你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。”那一刻，我站在那里，忽然觉得胸口像被重重击了一下。那一刻，我意识到——他可能不需要我。6、拉扯我们的关系开始出现无形的裂痕。有时我约他出来，他会说自己忙；有时我在摊位闲聊找话题，他会故意岔开或干脆一言不发。我知道他在刻意拉开距离，却又无法接受这种疏离。“我就这么让你烦？”有一天，我终于忍不住质问他。江浩看着我，眼神里带着些许无奈：“你知道吗，白舟，我活得已经够累了。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更难？”“我只是不想看你一个人撑着。”我的声音有些哽咽。他低下头，掐灭了手里的烟：“可有些事，你帮不了我。”那一瞬间，我才明白，我们之间的距离，从来不是一腔热情就能跨越的。可我还是不能控制自己去找他。那种情绪就像洪水，一旦泄开了口子，就再也堵不住。我会不由自主地走到他的摊位附近，只为了远远看他一眼；会半夜梦见他笑着说“白舟，你真蠢”，然后从梦中醒来，心里一阵酸楚。有一次，江浩病了。那是一个雨天，我看到他趴在桌子上，脸色苍白，一摸，额头滚烫。我没说话，直接把他扶到了镇上的诊所。在诊所门口，他突然拉住我：“白舟，别这样。”“别怎样？”我心里发堵，却倔强地问。“别对我这么好。”他说这句话时，眼神里有一种让我心疼的疲惫。我没回答，只是把他扶进去，给医生交了药费。那天，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。7、告别高考前的那个夏天，江浩的摊位生意始终没见起色，他不得不跑到更远的地方去找活路。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，但每次见面，我都会假装若无其事地讲些学校里的趣事。江浩笑笑，不再打断我，也不再说“别浪费时间”。那个夏天的风格外温柔，我们在小河边坐了最后一次。他把鞋子脱下来，把脚泡在河水里，望着远处的夕阳发呆。过了好久，他轻声说：“白舟，我从没想过我们能认识这么久。”我扯了扯嘴角，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：“以后也会一直认识的。”江浩笑了，但眼神里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落寞：“别傻了，我不是你能留住的人。”我们静静坐在那里，谁也没再开口。风吹过河面，卷起一阵微凉的波纹。我知道，有些东西正在悄悄结束。我以为我们还能再见几次，却没想到江浩走得那么突然。高考结束后，我终于拿到了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。那天，我迫不及待地跑去找江浩，想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，可他家已人走楼空。邻居告诉我，他之前带着妹妹去了外地打工，好久没回来了。我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，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。那天晚上，我在河边待了很久，终于下定决心，将护腕埋在泥巴里，轻声对自己说了句：“江浩，再见。”我知道，我们的故事就到这里了。8、尾声多年以后，我在城市的街头偶遇了一张熟悉的面孔。那是江萍——江浩的妹妹。她已经长大了，穿着一身时尚的行头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。我忍不住上前问她：“江浩……还好吗？”江萍愣了一下，然后笑了：“哥哥他还好。他在X市开了家店，生意还可以，简单也挺开心的。”听到这个消息，我心里松了一口气，却也有些隐隐的酸涩。江萍临走时回头对我说：“哥哥提过你。他说你是他遇见过的，最好的人。”我站在街头，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。风轻轻吹过，带来了夏天的味道。我闭上眼睛，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——那个穿着皱巴巴校服的男孩，拉着我在球场上奔跑。他的笑容，依旧那么灿烂。有些人，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，但他们的身影，会永远留在记忆里。